這幾天台灣的好消息就是李安導演得了奧斯卡導演獎
台灣真可以說是舉國歡騰，一堆莫名其妙的批評也被轉成稱讚
總之大家是真的很開心這個消息
不過樹大招風，馬上就有人開始在討論做完Pi的特效之後，兩間公司一間倒了，一間苟延殘喘
於是噗浪上掀起了一陣熱潮，討論「特效」內幕和辛酸
我不是學特效的，我不清楚
但就算不看那些說明，我也可以理解特效很辛苦
光是當初看皮克斯展時，為了讓動物身上的毛髮動的自然所做的測試，就知道他們費盡了多少心思血淚
現在大家上網打「特效」，大概就可以看到不少說明，理解這份工作的困難和偉大
不過大家上網打「華語教學」呢？
去年在台北工作的那段時間，我約好和朋友一起慶生
當時朋友帶了另一個女孩兒，據說她們是國小同學
第一次見面，當然會問一些身家資料，那時，就被問了「你學什麼？」
我說了「華語」，她聽不懂，不過這很正常(我承認我只是懶得說太細)
我朋友在旁邊幫忙解釋「就是教外國人中文」
對方想也不想，馬上回答
「那不是很簡單嗎？」
我當下笑得很僵，說「不要挑戰我的專業」
這個話題就結束了，但那整頓飯光是看到對方就讓我很煩躁
當別人問我們的學科時，大多都會用很莫名其妙的眼光看待
中文，我也會說，也會教
有必要花四年時間讀大學、還特地花兩~三年讀研究所嗎(對，就是在講我)
如果再進一步問我們在學什麼
語法學？中文有語法嗎？
語音學？有這麼難嗎？說話一定要捲舌嗎？
詞彙學？在研究什麼？有什麼好研究的？
每次遇到這些人，我都很想問
「一共」和「總共」的差別是什麼？
「東西被我撿起來」跟「我把東西撿起來」的差別是什麼？
為什麼有時候一定要用「把」？
台灣人都講「公ㄘㄜ」，我聽不懂，怎麼辦？
應該不少人會回答
「兩個差不多啊」
「我們習慣就這樣用啊」
「這兩個唸起來很像啊」
但很抱歉，當學生問你這個問題的時候
你不能跟他說差不多，不能跟他說習慣，不能跟他說聽起來一樣
他們是外語學習者，他們需要學習，需要比較，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
語言真的是能溝通就好，但是教學不一樣
一旦進了課堂，他就必須要有規範，有正統，有循序漸進的設計
雖然我們的中文不比中文系強，外語不比外語系強
但當進了課堂，華語老師的思考模式就是要跳脫出我們的習慣和含糊的心態
否則學生學不到東西，也會說出「怪怪的中文」
其實不管哪個外語學習都是一樣的，之前我去某補習班，他們徵選老師的方式就是「把文章唸出來」，如果唸得很標準便錄用
會講=會教，我抱持很大很大的疑問
但回到最前面的狀況，就跟那些做特效的專業人員一樣
真要說，每個職業都有難處，每個人都只看到自己覺得困難的地方，卻也忘記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樣的
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高中老師跟我說的那句話
「要賣鹽酥雞，就要賣全世界第一名的鹽酥雞」
不管職業高低貴賤，如果要拼出頭，除了努力別無他法
而且台上十分鐘台下十年功，能夠看到你的十年的人只有你自己(有時或許還有你的家人，但也有很多家人無法理解)
有人說，如果要堅持當特效人員，就要有心理準備一直在黑暗的房間裡不停做著只有三秒的動畫
但這種實話，不管哪個行業都一樣
我大二的時候，第一堂跟華語教學相關的課程，就被告知「這個職業不賺錢，要不要繼續，自己想清楚」
而讀書讀到現在，在一些地方實習過、幫忙過
我拿到的薪水甚至曾被老師說「那怎麼活？」
但我寧可有一餐沒一餐，請親戚朋友借個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
為了就是四個字，「熱情」和「夢想」
我已經過得很幸福了，家人願意支持願意等待，也願意調整自己的心態
我的爸爸從「我女兒以後可以去國外教書」便成「我女兒以後要去東南亞教書」，最後是「我女兒可能沒辦法出國，但至少要能夠賺錢養活自己」
我的媽媽也一直努力適應自己的女兒東跑西跑不待在家裡，偶爾還要打電話回家要錢的窘境
我的姐姐更是說明白「能幫就幫」，只希望我能夠拿自己的專業做真正有意義的事情
我也會擔心煩惱我沒辦法養家沒辦法回報家人，但我覺得更心灰意冷的是整個社會對這塊領域的不重視
現今華語師資班一個一個開，只要有很好的外語能力和不會太難考的學科能夠過關，便可以領取證書
如果有教師證，到國外教書更不是問題
但反觀華語文學系的人，有多少人有教師證？真正有過專業訓練的人卻永遠無法搶第一
當然，你可以說沒有教師證是我們自己不努力，但不能反對這個體制對我們的不公平
我們學了四年、六年的專業可以跟只上半年師資班的人畫上等號，情何以堪
當然，你可以說有實力就不怕挑戰
但正如同我的老師說的，這個社會不缺千里馬，但是缺伯樂
現在去隨便問路上的人，問他們「教中文難不難」
一半以上的人會回答「不難啊！」
順便分享今天我看到的一個笑話：
原po的姊姊在加拿大當教小朋友國文的老師(打工)
剛好到了台灣元宵節的時候
想當然要教他們認識一下中國傳統節日~
於是
姊:小朋友們知不知道今天是甚麼節日?
小朋友:不~知~道~~~~~~~~
姊:今天是元宵節歐~~~~~~~~
老師今天要跟大家講元宵節的由來~~~~~~~
元宵節的由來
就是
在很久很久以前
有一群人他們要起義殺韃子,不能讓別人知道,所以寫紙條藏在湯圓裡面,交換訊息
然後久而久之大家都在這天吃湯圓了~~~~~~~知道了嗎~~~~~
(來源：http://disp.cc/b/337-5dAy)
下面的回文固然好笑有創意
但我看了上面的內容，完全笑不出來，甚至還重複確認好幾次，是不是只是朋友聊天內容
可是我沒看錯，這是一個課堂，一個傳授知識的過程
完全沒有經過調查、確認，就這樣把自己所認為的訊息傳遞出去
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可怕的事情了
今天因為李安，爆出了特效人員的真相
那麼要到哪一天，才會有這個契機爆出華語老師的專業和委屈
要到哪一天，大家才能理解每項專業都有他不同的困難和需求
很多事，或許你一輩子不會接觸到
但很多事，在不知不覺中，都會帶來不小的影響
如果我們永遠等那個契機，等一個爆點，等一個人跳出來說「●○●不為人知的辛酸」，等FB分享，等大家轉噗，才能夠將心比心
那就太遲了，真的。
